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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下诗集

Amagi,20 min read

雅歌

什么时候,我们才会明白这个显明的道理, 我们不应去选择那“爱的随意状态”? 可是,昨天被我们驱逐的老鼠,今天已 变成了愤怒的犀牛,我们的价值 比我们所知的更要岌岌可危: 在我们时代的周边地带,无理的抗议 正四处窥探;那些演说、那些战役、 那些人的嘴脸,如可疑的噪音和影子 正夜以继日地嘲笑着我们的意志; 每一天,各种门类的愤恨汇合于此 正赋予世间的蛮族以合法的身份, 而他们已统治了这个世界和它的愚人。 我们起源于世界,仰赖它才能生存, 我们日日与之共处,也深受其苦: 不管是在可靠测量过的宏伟世界遭逢, 还是在天鹅和黄金的梦幻世界里相遇, 我们必须去爱所有无家可归的事物, 只因它们也需要一个世界来容身。 我们拥有自身躯体和世界的断言 开启了我们的祸端。我们的认知为何 仅限于恐慌和任性?我们又为何 只知道让可怕的欲望去苛求世界, 直到它的秩序、起源和目的 能顺利地满足我们的意志? 秋日悄然而至;万物失色,你那里亦会如此: 秃顶的忧郁症病人迈着碎步,踟蹰于世界。 悔恨、冰冷的海洋、迟钝的意志 一同陷入回忆,思考着意志的权利: 此时恶犬们将它们垂死的白昼变作了 暴怒的酒神;即便它们一直吠叫不止, 它们的牙齿对意志而言也并非胜利,只是 某种绝对的犹豫。我们之所以爱着自己, 正是为了让我们获得不爱的能力, 可以畏缩不动或是随意发脾气, 可以毁掉和记住我们所知之事, 而废墟和鬣狗对此无法了知。 此刻置身于这黑暗,我并不熟悉 那座旋转楼梯,在那儿不安的意志 正找寻它被偷走的行李,亲爱的, 它比你更了解我的处境,我怎会知道 什么东西能确保任一世界的安全, 或在谁的镜子里,我能够逐渐认识 内心的混乱,如商人了解他们的钱币 和城市,如天才人物了解他的时代? 只因我们整天都在穿梭忙碌, 就自身而言,我被迫要去掂量辨识: 出于爱,有多少事必须把它们忘怀, 又有多少事必得原谅,即便是爱。 珍贵的肉体和才智,珍贵的心灵和爱, 那些隐匿在自我深处的盲目怪物 感知到你的存在已然愤怒,它们惧怕爱, 它们所寻求的自身形象不仅仅是爱; 我的意志如暴跳的马群一声长嘶, 不期然间已嗅到了天堂的气息:爱 不会让邪恶以爱的名义去为非作歹, 不会让你、让我、让军队、让车轮和言辞 的世界、让任何别的世界去施行不义。 亲爱的同胞们,请赞美我们的上帝之爱, 我们已被告诫,若没有觉悟的意图, 我们的时代必定一片荒芜。 否则我们就只能造出一个时代的稻草人, 我们的日常世界将日益琐碎和混乱, 我们的自由意志也会变得废话连篇; 而我们多变的凡躯也永远不会有此认知: 但凡爱可能存在的地方,也必会有悲哀。 1942年9月

人世与孩童

(致阿尔伯特和安吉琳·史蒂文斯) 踢着他的母亲,直到她释放他的灵魂, 这给了他一副好胃口:毫无疑问, 她的角色,在这个“新秩序”里, 必须无偿供应、传送他的原料补给; 若有任何不足短缺, 她就得负起责任;她也应允 要表现出与他年龄适配的种种关切。 此刻决意安静, 一只握紧的拳头枕在脑后,脚跟贴着腿肚, 这骄傲的小恶魔打起了瞌睡,然而, 一有机会就准备 跟外部世界较量,要么就极温柔地 用肘部去推并不存在的东西, 不惜任何代价,定要夺取最高权力, 誓与那暴政抗争到底,而军队 已尽在其掌握。 一个泛神论者而非唯我论者, 他与庞大喧嚣的知觉状态的 宇宙保持着合作,并没有费心 把它们放在哪个特殊位置,只因 在他眼里,《甜姐儿》或《大象》此时 仍然毫无意义。他分辨“我”和“我们” 只根据它的味道;他的季节只分干与湿; 他只在张口动嘴时思忖。 尽管如此,他高调的罪过只有最伟大的 圣徒们——某些不撒谎的人——堪与一比: 他是因为无法中断活生生的 “现在”去思考,而他们 借由“过去”的回忆 已热忱地服从于时间。我们有我们老套的 镜像时期,得过且过地应付了事, 无眠无休,无趣无乐。 我们爱着他,因为他的判断力是如此 不加掩饰地主观,而他的恶习 不带有个人的苦痛。我们 从不敢把我们的虚弱无助当作一笔 好交易,不会作出最低程度的 保证去战胜厄运,只会去指责 历史、银行或天气:可这个讨厌鬼 却敢问心无愧地活着。 且让他赞颂我们的造物主,用他的最高音, 此外,还有他的通肠排便;让我们欢庆 他带给我们的希望,只因 他也许永远不会变成个时髦明星 或某个名人显要; 不管他会有多坏,他还没有失心发疯; 不管他现在如何,我们在他这年纪也没更糟; 我们当然应该高兴,当他的哭声 那般地惊天动地。难道他没有合法权利 时时刻刻来提个醒?他提醒了我们彼此, 期待一同上楼或散步兜风 是多么地理所应当,倘若我们 必须为无可挽回的损失而哭喊, 我们仍可如此希望:正因为我们表面上看来 从未超越非此即彼或两者皆是,我们才永远 学不会如何区分欲望和爱。 1942年8月

亚特兰蒂斯

就此打定了主意, 准备去亚特兰蒂斯, 你当然已得知 今年只有愚人船 会走这一趟航程, 因为预先已被提示 会遭遇一群反常怪人, 所以你得有所准备, 欲扮成一名见习海员 就要表现得荒诞不经, 至少看上去要喜欢 烈性酒、玩闹和噪音。 暴风雨,完全有可能 迫使你在爱奥尼亚的 某个古老港口城市 泊停一周,那么就和 当地机智的学者谈话, 他们已证明,亚特兰蒂斯 这样一个地方不可能存在: 学习其说理方式,但要注意 其微妙之处如何暴露了 他们难掩的极度悲伤; 如此,他们会传授你方法 去质疑你可能的信仰。 倘若后来,你在色雷斯 多弯的海岬搁浅遇阻, 见那里有火把彻夜燃烧, 一个赤身裸体的蛮族 伴随着海螺和铜锣的 刺耳声正狂蹦乱跳; 在那个多石的蛮荒滩涂, 脱掉你的衣服去跳舞, 因为,除非你能把 亚特兰蒂斯忘个干净, 否则,你将永远无法 结束你的旅行。 此外,你应去往放荡不羁的 迦太基或科林斯,参与 他们无休止的狂欢派对; 倘若在酒吧碰到个娘们儿, 当她轻抚你的头发,说道: “这就是亚特兰蒂斯,宝贝”, 集中心神,听她娓娓道来 讲述自己的身世:现在, 除非你已经熟悉每一个 试图假冒亚特兰蒂斯的 避风港,否则你如何 去识别真伪与虚实? 假若你在亚特兰蒂斯附近 终于靠了岸,朝着内陆 开始了可怕的长途跋涉, 穿过污秽的森林和严寒的 冻土带,大家很快就迷路; 之后,倘若一个人落了单, 你站着,处处碰壁, 石头和积雪,寂静和空气, 哦,请铭记伟大的死者 并尊重你当下的命运, 旅行必定会历尽波折, 辩证而又诡异。 蹒跚前行,心怀喜悦; 或许真就走到了最后的 山坳,当你瘫倒累垮, 此时整个亚特兰蒂斯 在你脚下熠熠闪耀, 即便那时你还是没法 走下一步,你仍应骄傲, 纵然只被允许 在诗意的幻觉里 看一眼亚特兰蒂斯: 作感恩祷告,平静地躺下, 你知道自己已得救赎。 所有熟悉的卑微神灵 已开始哭喊,但现在只需 道别,然后扬帆出海。 再见,亲爱的朋友,再见: 道路的神祇赫耳墨斯 和四个小矮人卡比力 或会一路保护并效命于你; 而那个“亘古常在者” 或会为你所有必要的实践 提供他无形的指示, 仰起脸,朋友,他的面容 正光照着你。 1941年1月

若我能对你说出

时间闭口不言而我将如此告诉你, 时间只知道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; 若我能对你说出,我定会让你知悉。 倘若小丑们表演节目时我们哭泣, 倘若音乐家演奏时我们绊了一下, 时间闭口不言而我将如此告诉你。 虽则如此,命运并不能被预知, 只因我对你的爱难以尽数表达, 若我能对你说出,我定会让你知悉。 当风儿吹起,它定会是来自某地, 当树叶枯萎,原由必定别无其他; 时间闭口不言而我将如此告诉你。 玫瑰或许真的想要开叶散枝, 美好事物也当真打算驻足留下; 若我能对你说出,我定会让你知悉。 假如所有的狮子都起身远离, 而溪流和士兵一齐亡走天涯; 时间会闭口不言而我将如此告诉你? 若我能对你说出,我定会让你知悉。

圣塞西利亚日赞歌 2

我不会长个; 我没有什么 幽灵要躲避, 我只是在玩乐。 我不会做错事; 我业已脱离 这凡俗人世, 亦不会伤害谁。 我就是失败, 当顿然明白 现在忍受苦痛 已没什么用。 你们经受了一切, 起舞吧,因为 你们无需为此 采取任何行动。 我永远不会 改变。爱我吧。

女士,饮泣在十字路口

女士,饮泣在十字路口, 你会否遇见你的爱人 在晨曦中牵着他的猎狗, 手套上有鹰鹫在扑腾? 且去收买枝头上的小鸟, 让它们装得目瞪口呆, 逼视骄阳退出云天九霄, 如此夜晚或许就会到来。 旅途之夜黯淡无星光, 朔风阴冷又凄惨; 奔跑时恐惧在你身前, 而悔恨跟在你后面。 跑哦,直到你听见 大海的永恒沉吟; 海水太深且又苦涩, 你定要将它一饮而尽, 在最深的海底监牢 耗尽所有的耐心, 在那些搁浅的沉船里 把那柄金钥匙找寻, 赶到世界尽头,付给 可怕的卫兵一个吻作酬劳; 走过深渊上那座 摇摇欲坠的朽坏的桥。 前方有座荒弃的城堡, 去查看,莫再等; 进去,登上大理石楼梯, 打开那扇锁闭的门。 穿过寂静无声的舞厅, 疑虑与危险已消失; 吹掉镜子上盘结的蛛网, 最后看一眼你自己。 探手摸向护壁板后的暗处, 你已尽了一份力量; 找到削笔刀,然后将它插入 你那谬误的心脏。

下一次

因为我们一个个就像逃犯, 就像无法清点的无数花卉, 就像所有无需记忆的兽类, 我们如此苟活于今天。 那么多人想说“不是现在”, 那么多人已忘了如何表白 他们的自我,倘若可以, 他们还将在历史中迷失。 譬如,以如此老套的风度鞠躬致意 在正确的地点对着一面正确的旗, 当他们跺脚走上楼梯,如古人般咕哝着 我的和他的,或我们的和他们的。 仿佛时间会遵从他们过往的意愿 而它仍然被赋予了自制权, 仿佛他们犯了个错误 只因不希望受其束缚。 难怪那么多人就此忧伤而死, 那么多人如此孤独地撒手人寰; 没有人还会相信或喜欢谎言: 1939年10月 - W. H. Auden

葬礼蓝调

停止所有的钟摆,切断电话线, 给狗一根多汁的骨头让它不再叫唤 让钢琴静默,让鼓消音, 抬出那灵柩,让哀悼者登门。 让飞机在头顶低鸣盘旋 在空中拼写出:他死了 为信鸽的白脖颈系上绉纱领结 让交通警察戴上黑棉手套。 他是我的北,我的南,我的东和西 我的工作日,我的休息日 是我的正午,我的午夜,我的话语,我的歌; 我原以为爱会永续:我错了 不需要星星:让它们都熄灭 裹起月亮,卸掉太阳; 清空大海,再除去森林; 因为再也没什么超过你对我的好了, 1936年4月 - W. H. Auden

太亲热,太含糊了

太亲热,太含糊了 爱受野心驱使 如所定义 必会遭遇分离, 且不能接受“是”转向“不”, 只因“不”即无爱; “不”就是“不”, 是摔门离家, 是绷紧了下巴, 一种故意为之的悲情; 而说“是”, 让爱终成好事, 是凭栏看风景 但见田野一片喜气; 若对一切放心确信, 沙发吱嘎吱嘎, 于是万事大吉, 爱是脸颊贴脸颊, 情话对情话。 声音揭示出 爱的欢乐和痛苦, 指头尽管敲着膝 还不能表示异议, 平心静气来挑衅 一并吐露真情, 五十步笑百步 各有各的短处; 爱不在那里, 爱换了另张座椅, 已然心知肚明 往下会到什么境地, 不再烦恼生气, 不再目眩头晕, 离开北方正得其所 欣然而无惑, 且不会用这一个 去推想另一个, 盘算着他自己的不幸 预言了毁灭且还不忠不信。 1929年3月 - W. H. Aude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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